
田文水看着赵成功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,抬起手来,抹了抹脸上的雨水,冷冷地看着对面那座宅院破旧的院门。
一定要在这里盯紧他,他要想离开上海,必定要和刚才那个女人再次联系,只有在这里等着那个女人回来,自己绝对不能冒然闯进去。
戴雨浓不是一般人,他的身手和他的智慧同样深不可测。
雨,渐渐地停了下来,阴沉的天空压着重重的黑云,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。
田文水一直站在残破的窗户后面,脑海里一直在不停地思索,刚才把戴雨浓送到这里来的女人与他的关系必不简单。
戴雨浓连杜宇生都不信任,为何会听凭这个女人的摆布?
她到底是谁,又会给戴雨浓安排什么样的退路呢?
田文水百思不解。
突然,那座宅院的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,田文水警觉地把身体挪到一边的破墙后,从窗户牛皮纸上的一个破洞看过去。
门只开了一条缝,很小的缝,却不见人影,更不见戴雨浓出来。
大概过了几分钟,门又关上了,田文水甚至能听见门栓插的声音。
戴雨浓还在里面,他一定是在等那个女人来接应他。
田文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,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。
那架飞机……

杜公馆,四楼。
“四爷,四爷……”老许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里走出来,快步跑到长案前。
坐在轮椅上的杜宇风抬起头,看着一脸焦急的老许,笑了笑。
“有消息了?”
老许一只手撑在长案上,喘了口气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:“四爷,南京来电话,说戴局长的专机失踪了……”
杜宇风一脸平静,却又满眼带着笑意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我刚去医院,就遇到齐从海局长带着人来问讯老爷。戴局长的专机没到南京,讯问多个机场,也没见它降落。空军那边逐个排查,说是上海是那架专机最后的降落地点,让齐从海局长过来问问老爷。”
“问老爷什么话?”杜宇风冷冷地问道。
“听齐局长的意思,问老爷有没有在上海见过戴局长的面。”老许回道。
“老爷怎么说?”杜宇风又问。
“老爷都那样了,话都说不清楚,只是摇摇头。”
杜宇风轻轻地点了点头,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。

他叹了口气,似乎全身很放松。
“戴雨浓终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”
老许一脸惊愕地看着他,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其中的玄机。
“老许,你去 医院,悄悄告诉老爷,这几天就在医院,绝对不能出门,谁来了,什么都不要说。”
老许假装一愣,这是什么话,敢情这中了毒,还能到处跑不成?
不过,听杜宇风这个话,老许心里也明白了一件事,杜宇生中毒一定是兄弟俩商量好的事。
一个躲在医院里,一个躲在暗处,戴雨浓的专机失事与他们兄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。
老许嗯了一声,立即转身就离开了,他心里比谁都要焦急。
立即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延安总部,还要寻到方城,看杜宇风的神色,这里面还有文章。
也不知道方城找到许常山没有,老许心里没有底。
老许匆匆走出电梯,刚走到花园里,却见杜宇眉从门口的车里出来。
“老许,老许。”杜宇眉向老许招招手。
老许心里一沉,却又不得不一脸谄笑地小跑过去。

“小姐,您吩咐。”
“你怎么着急忙慌地去哪啊?”
“四爷吩咐,让我去医院陪着老爷。”
“医院不是有两个老妈子吗,你去了能干嘛啊?”杜宇眉一脸横肉,竖着眉头问道。
“这……”自从老许得知杜宇眉的身份不简单后,对这个女人总是多了分心眼。
“我家老童都被齐从海铐走了,四哥也不想想办法,二哥又躺在医院里。你说,这该怎么办吧,难不成让我一个女人去找齐从海要人去。”
老许讪讪地笑了笑。
“小姐,您就别上火,有老爷在,齐局长不敢把咱家姑爷怎么样的,等老爷身子康复了,他自然是有办法的。”
“有办法,有办法,我家老童昨儿被王美兰抓取,今儿又被齐从海铐走,不知道明儿又会被谁给掳了去。”
杜宇眉愤愤地说道,刚要抬腿向台阶走去,突然又转过身来,问老许。
“老许,你见着王妈了么?”
老许一愣。
“王妈不是去医院照顾老爷了么,今儿早上还是王妈给老爷喂的粥呢。”
杜宇眉的眉头一皱。

“她今儿给我说了声,说是她男人的船坏了,要去闸北那边运个什么机器,给我说要借个车用用,到现在也没见人。”
老许急着出门,顺口敷衍道。
“这几天府里的人都连轴转,几处跑,也够她忙的了,说不定她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
杜宇眉不再说话,抬起脚,扭着肥胖的臀部,向台阶上走去。
老许一路疾走,出了大门,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路边,招了一辆人力车,还是先赶到医院去吧。
杜宇生像模像样地躺在病床上,老许进来后他都还没有“醒”。
老许假装弯下腰,轻声在杜宇生的耳边唤了两声,杜宇生紧闭着双眼,没有反应。
老许又轻声在杜宇生的耳朵边说了句。
“老爷,四爷说让你好好养着,这两天风大雨急。”
杜宇生还是紧闭着双眼,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,还是听见了,却假装没有醒。
他的脸色很苍白,老许伸出手,轻轻地摸了摸杜宇生的手腕,脉搏很正常。
边上坐着刘婶,一个四十岁的寡妇,颇有些姿色,若不是一副仆人打扮,她不比大世界歌舞厅的那些女人差多少。
她进杜公馆也有七八年了,去年死了男人,据说她只是那个男人的在外面保养的姨太太。

“刘婶,老爷醒来过没有?”老许站起身来,走到刘婶的面前。
刘婶立即站起身来,摇摇头,轻声说道。
“早晨就喝了王妈熬的粥,老爷就一直睡到现在。”
“王妈呢?你没见着她?”老许皱皱眉头,又问道。
“您走了没有多久,王妈回来了,看她那个样子好像走了不短的路,鞋上全是稀泥,裤腿儿都湿透了。说是家里的船坏了,帮着她男人去看什么机器。她看了看老爷,就走了,好像是回去熬粥去了吧。”
刘婶的回答让老许心里有了些疑虑。
这王妈今儿怎么怪怪的,她在杜公馆也算是快二十年的老人了,平日里沉默寡言,办事老成。在老许的印象里,好像她还从未有过因为家里的事情,告个假,耽误事儿的啊。
老许只是默默地看了刘婶一眼,轻声对她说道。
“你多照看着点,病房外,四爷安排了好几个兄弟在,有什么事情你找他们,但是你绝对不能离开这间病房。”
刘婶点点头,看着老许又匆匆地出了病房。
她一屁股坐了下来,悄悄地又把手伸出了杜宇生的被窝里……

大雨刚停,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,老许却感觉到明显不一样的气氛——街面上的警察和军车多了起来。
戴雨浓的专机真的失了事,南京方面已经紧张了。
老许招了一辆人力车,他现在要赶到静安小学去看看,他不确定方城去找过许常山没有,更不确定许常山在没有在静安小学。
先去看看再说吧。
一炷香的功夫,拉着老许的人力车就到了静安小学门口。
老许给了车钱,径直向小学大门走去,他刚跨进门口,一个老头从边上的小屋里钻了出来。
“您老找谁呢?”老头露出一口满是烟垢的大黄牙,满脸堆笑地拦下了老许。
老许愣了愣,一边从长衫里掏出名帖,一边笑着说道:“鄙人是杜公馆的许彦生,特奉杜宇生杜老板之命前来拜会秦校长。”
老头一听,上海滩鼎鼎大名的杜老板,赶紧笑着对老许说道。
“许先生请,秦校长就在那栋楼背后的小院里。”
老许向老头拱拱手,笑了笑,向前走了过去。
文重月的宅子就在秦校长的边上,老许很清楚。
转过那栋教学楼,穿过一片小林子,前面是两栋三层的木制矮楼,这是学校老师的宿舍,这排宿舍背后,就是几栋墙挨着墙的独立小宅院。
秦校长的院在最东头,紧挨着的就是当年许常山买下的那栋宅院,一直是文重月在里面住着。
老许左右看了看,很清静,没有人。

他从秦校长宅院门走过,门关着的,老许站在门口听了听,没有声音,里面应该没有人。
老许向前走了几步,来到文重月的宅院门口。
门紧紧地关着,却没有锁。
老许心里一沉,有人在里面。
他抬起手来,轻轻地敲了敲。
没人应,他又敲了敲。
还是没人应。
“常山……”老许清了清嗓子,这两个字的语音,老许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说过了。
过了片刻,门“吱嘎”一声,露出了一条缝。
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门缝里伸了出来。
老许一愣,干瘦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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